极致的濒死苦痛浸染下,眼前这张清美失神的脸愈发透露出不真实来,学徒僵愣着,怔怔好久都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,直至一声刻意压低声音的怒斥将他喊醒:“——快些进来啊!蠢货!”

    裴钰被抱到里屋床上躺好,一条暖和的软被盖住了狼狈的下半身。肚腹里的阵阵绞痛让他控制不住地使力用手掌按紧肚皮,眼前几度晕眩发黑,昏死之际又被腹中抽疼给弄清醒,张口尽是混浊湿热的吐息。

    “丞相快松开手,别按太紧。”

    钟抚见状连忙将他的手移开,两指抚上腕间脉络,同时招呼站在床边怔愣着迟迟未有反应的小学徒道:“去准备热水,生好火。稍会我给你药方,去煎药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这呆子。”眼见人同手同脚地离开,他又忍不住低骂道,紧皱起眉。少顷才舒展开来,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好像出血了。”

    裴钰忍着痛艰难挪动了下身体,只感到双腿间分外湿滑黏腻,很难受。

    “容老夫先看看。”钟抚轻声道。

    一掀开软被,雪白床褥中果然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鲜红血迹。

    “丞相劳累奔波至此,难免会有小产征兆。”

    他边说边取出几根银针,解开裴钰透湿的衣衫,精准扎至腰侧穴位中,而后熟练地拿出纸笔写药方:“幸好邓离提早来向我讨了药给你,不然这胎息难保。”

    听此,裴钰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了些许,无力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,哑声说:“多谢钟老。”

    钟抚写好药方,倒了杯热水将裴钰扶起,递到他唇边,问,“这孩子,就非要不可?落了它不行?你身子弱,日后生产怕是还要遭大罪受。”

    “不落。”

    裴钰摇摇头:“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有亲生骨肉了,哪怕这是……”话语蓦然一顿,他又道:“我一向容易心软,钟老又不是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哪怕这是那小狼崽子的种?”

    钟抚气哼道,“枉你还为保这皇室江山险些付出性命!这父子俩真是害你至深!若是那年你没救他,如今何苦沦落成这副惨样?”

    当年元宏彦病魔缠身还沉迷荒淫,几乎将朝中事务所有的处置权都交到了裴钰手中,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只有裴钰能入皇帝寝殿中面圣。太子无能不成事,只要元宏彦一死,他大可以假传圣旨随便扶个傀儡废物上位,到时必定只手遮天、权倾朝野。

    可偏偏那晚,元靖昭浴血杀入宫中夺了位。

    “旧事不必再提了。”

    裴钰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小腹,开口打断了这话题:“身子好生黏,我可以先洗洗吗?”

    小学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端着盆水立在门口犹疑不安,闻言赶忙走到床边,局促道,“水、水热好了。您要沐浴的话,我再去准备!哦对了,我去给您拿套干净衣裳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