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逊哑然失笑:“我没有害怕。”

    他并不是如绿药所想那般,是在害怕皇帝过去的恶名。若皇上留下他,当真只是为了折磨他——又或者是视他为自己的男宠、猎物,他反而会更安心些许。

    相反,他真正忧心的缘由若是说出去,只怕是会让人啼笑皆非。

    绿药笑笑:“同周公子在一起时,皇上很开心。周公子大可把握住这个机会,对皇上多上一点心。皇上对人好时,是倾尽所有的好,但若是翻起脸来……周公子侥幸捡回这条命来,不用绿药多说,也会自己好好把握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话,她便退下了。在她即将踏出房门时,周逊突然道:“之前那位在御书房里午睡的大臣,姑娘可否告知名讳?”

    绿药的脚步停了停。

    “是翰林院周采周大人。”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,道。

    所有宫女太监已然离开,周逊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。他看着蒙了一层轻纱的窗户,心想宫中所见的月与王府中所见的月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    与他少时在周府中所见的月,也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    小心的绿药只留下了只言片语——这些只言片语,恐怕也是看在他是皇帝的“新宠”的面子上。但周逊已经隐隐从其中窥见了属于过去的“皇帝”的几许浮光掠影。

    ——与宫外传闻中的皇帝,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。

    的确是暴戾残忍。只为了几声蝉声,只为了被蝉声从小憩中吵醒的周采,皇帝竟然便将近十名宫女太监尽数诛杀。也难怪侍奉皇帝最久的小李公公如此装疯卖傻。若非如此喜感,恐怕也难在皇帝的身边活至今日。

    可那残忍的身影,和这一日周逊所见的那属于青年的、天真热忱的眼神,却是那样的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一场刺杀,数十日昏迷……真的能教人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吗?

    周逊能明显感觉到,绿药对于皇上如今的改变,是乐见其成的——或许宫中绝大多数的宫人都是如此想的。他们到底是要给皇上卖命的,不必像从前那般噤若寒蝉、时刻担忧着自己的项上人头,总归是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可对于他来说,此事便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他是由皇帝保下的,且犯下弑君大罪。他的生死,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。或许皇帝今日心血来潮留下了他一条命,明日头风发作,便能旧事重提,将他再度打入万丈深渊。

    他总是要弄清楚皇帝的所欲所求的。如今大仇未报,周家王府逃过一劫,而他不甘心就死。想要保住自己的命,他总该是要知道,皇帝到底是想要什么的。

    可皇帝他却……

    “温柔,我吗?”他想。

    皇帝说他温柔,说他有文采,说他是自己的朋友……

    周逊再度哑然失笑。皇帝留下他,总不会是想让他帮自己做功课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