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学最吊诡的地方就在于,看似最死板公平的定理,只要你稍稍动点脑筋,就能轻易挑起人性里最幽微和脆弱的部分。

    毕竟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。

    用数学解构人性是朱小亮这一辈子遭到的报应,就像他还没来得及教他们的鸽巢原理,资源有限性爆发的矛盾和冲突才是这个世界永久的命题。

    至于他为什么选择留下来,大概就是披萨游戏玩到最后,这三个小孩心照不宣——哪怕有人那天输得很彻底,一口披萨都没吃着,饿得两眼冒绿光,也绝不会去动最后一块披萨,而是问他:“朱老师,你怎么还不吃。”

    这在他过往的教学里很少见,他热衷于用数学来挑战人性,在人性上,这几个孩子赢得很漂亮,让他有些不太值钱的惊喜,但在数学上,他们输得很彻底。

    但凡有点数学天分的,披萨游戏其实很容易就破解,他教过的数学天才里,不会给他留披萨,只会让自己尽快脱离天天吃披萨的困境。

    他们会在规则限定范围内计算出最小的有效面积,然后让其他两人咬下最大一口面积的披萨,这样三个人轮流都能吃到最大面积的披萨。这三,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出来,天天吃披萨吃得不亦乐乎,自己没吃着,还惦记着老师吃没吃披萨。

    朱小亮感动之余也只能假装拿掉眼镜,抹抹眼睛说:“好孩子们。”

    好蠢的孩子们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临近中考,李映桥的决心和斗志倒是空前高涨,她宛如用手铐把自己牢牢铐在书桌上,将卷子上一错再错的那些劳改题变着花样抽骨扒筋、严刑拷打,直到它们不敢在她的卷子上再造次为止。

    决战前夕,李映桥“哗啦”抖开她最近一张答得还算满意的数学卷子。白炽灯下,她双手高举着试卷,满意又响亮地用食指重重掸了下,力透纸背,毫无意外,试卷破了。

    卷面上,透着光的“俞津杨!你给我等着!”八个字露出面目狰狞的窟窿洞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俞津杨有三天没回家,俞人杰和唐湘近乎三天三夜没合眼,自从收到那封恐吓信后,俞人杰和唐湘就一直派保镖跟着他,无论他去哪儿,而且马上要中考,最近舞蹈室也没再让他去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父子俩沿路散步回家后,第二天俞津杨照常去上课,放学后就没再回来。

    那阵他们家风声鹤唳,唐湘精神也高度紧张,一般下了晚自习,俞津杨十点前就会出现在家里。但那天到了十点半,大门还没有要进人的迹象,唐湘立马给俞人杰打了电话,两人当晚就报了警。

    然而,三天过去,杳无音信。唐湘几度心悸昏厥过去,这会儿正在急诊吸氧,头发蓬乱得活像个被老鹰攻击过的鸟巢,不光蛋没了,老巢还被人撅了。

    整个人形销骨立地躺在急诊的病床上,血管插插拔拔无数次,床单都洇满她的血渍换了好几趟。因为她神经绷得紧,一旦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,她立马拔掉针管从床上弹坐起来,做好随时去接儿子的准备。无论谁来,张嘴就是声音嘶哑地问:“……津杨是不是有消息了?”

    得到否认的答案她又躺回去,浑然不觉这针管插拔的疼痛,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。

    俞人杰也三天没睡,身上还是那天接儿子回家穿的衬衫,皱皱巴巴都看不出个型来,嗓子眼也跟烧了块红炭火似的,吞不下去,吐不出来,却不遗余力地灼烧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