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罗绾这一番话费了,好大的力气,说完之后又回桌子上哭。哭声是那样的微弱压抑,却又是那样的痛苦,看的纪罗绮忍不住的心痛。

    说到底,妹妹是自家的妹妹,妹夫是外头的人,所以无论如何,自己也是护着妹妹的。况且妹妹是个这样可怜的人,平生从由不得自己做主,难得的勇气都用在了跟丈夫吵架上头,可是这又哪里是自己妹妹愿意的呢?况且妹妹的吵架,实际上也是于事无补,不过是争自己的最后一点面子罢了。

    纪罗绾两三步走过去在蒋世陈对面坐下,茶杯被移到了一边,她挥挥手让飞仙去纪罗绾那边。“你家小姐受惊了,赶紧把你家小姐扶回房去,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?这虽然说天热,可是暑热对于孕妇来说,难道就是什么好事吗?况且你家小姐刚生完气,又哭了,出了一头的汗,赶紧回房去请个医生来看看是正经事,这头自然有我,快些去吧。”

    飞仙看了看两人,最后又点了点头,走到那边去跟百合一人一边扶起纪罗绾,带着人回了房里,然后让人去请医生。

    等到三个人都走了,纪罗绾随手拿起刚刚的那杯茶往地上一泼,然后茶杯重重的被放在了桌子上,蒋世陈明显的脸色一变,不大高兴。

    纪罗绾自然也察觉出了他的不高兴,在家中的时候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,大概除了轻视其他的家里人,都是纵容着他的,所以来了这边,当然也允许不了别人的一点侮辱。可纪罗绮偏偏就是要落了他的面子,让他认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究竟是什么地位,少仗着他是银行行长的父亲发威,别以为这个家里人人都要让着他。

    纪罗绮看着人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表情,冷冷一笑,把杯子满不在意地往地上一扫,噗嚓一声,又是一地的碎瓷片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心里不满意,可是那又怎么样呢?这场婚事难道我妹妹就满意了吗?我妹妹比你还不满意。当初我们听说你跟你表妹的破事,就不愿意让妹妹嫁过去,若不是四婶娘坚持,你当真以为你能跟我们家搭上亲吗?你的身份固然是好的,可是你放眼看一看这个家里哪一个又不会是权贵的子女呢?你当真以为你在家里能作威作福,在这面还能吗?说白了,你是你家为了拉拢我家所放出来的牺牲品,作为牺牲品,还如此豪横,我倒是头一次见。”

    纪罗绮说着说着又笑出来,上下打量的人一眼。“这叫什么话来着?讨饭还非要有尊严的讨,跪着讨饭,觉得掉了面子,还非要站着讨饭,人家不给你还觉得是侮辱了你,人家给你,你又要让人家尊重你的人格。你说你这是什么话呢?当真是没个道理的。”

    蒋世陈是个一点就炸的,被这样一刺激,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呢?一下子站起来,指着人的鼻子就要开骂。“你说什么东西,你骂谁是讨饭的?你别以为你们家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,我们家难道就没钱吗?你说你们家有权势可难道我们家就没有吗?大家是势均力敌联姻。哪里就是我们家讨好你们家呢?”

    “势均力敌?”纪罗绮抬起眼睛看他下三白的眼睛,此刻显得凶相,把人吓得一抖。蒋世陈正在气头上头,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气,冲冲地用手指着纪罗绮。

    纪罗绮满不在意自己妹夫的行为,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,轻轻的用手里的扇子把人的手拨开,一下子笑了出来。“也就你觉得是势均力敌,我想想当初我们四婶娘去找你们家联姻的时候,搞不好还说的是我家高嫁呢,是吧?四婶娘是个拎不清的,难道你也是个蠢货吗?四婶娘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原本是江南军阀,前些年,江南军阀都被灭完了,她的父亲虽然用方法保住了权,可是早就大不如前了,所以四婶娘自卑,所以四婶娘才要想这些方法来的。”

    蒋世陈有些摸不着头脑,却仍然指着人问到,什么方法?

    纪罗绮上下看了他一眼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蠢话一样。“还能是什么方法?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不比你家更差,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原本的家世都是很好的,所以大家一方面在这个家里的生存靠的是自己,另一方面就是靠的自己家里的权势,四婶娘的父亲倒台了,所以四婶娘自然要靠自己的女儿去拉拢一个新的势力,正好你家这不就凑上了吗?对于四婶娘来说,你家是要勾搭上的,可是对于我们这个家里来说,你家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呢?”

    纪罗绮看着人有些生气的脸色也满不在意,开始一一的细数。“先不说别的,我的大嫂是国会重要一员的女儿,掌握着这个国家实际上的行政权,我的二姐夫是广东省省长的第三个儿子,而你只不过是银行行长的儿子,你真的觉得对于他们来说,你算是什么要紧的吗?那两个人都没有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,你又凭什么来折磨我的妹妹呢?”

    蒋世陈突然没有办法再斗争下去,冷哼一声,在椅子上坐下。“那是他们没个勇气,是他们怂,他们不敢想着去争取自己的自由与未来,我就不一样了,我敢想。”

    纪罗绮眼神在他身上看了又看,最后站起身来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。“知道了,知道了,可是你的是什么呢?你一个靠着家里人才有现在生活的人,反而要去破坏你的家里人,给你营造出来的好生活要去反抗,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?我当然也要争取我自己的自由和未来,可是我不会用你这样极端的方法。说到底,我的妹妹跟你一样是可怜人,可是我的妹妹就能拎得清我的妹妹要帮你,要让你在这种情况下跟你的爱人终成眷属,你反过来侮辱我的妹妹,倒真是一片良心,喂了狗。”

    纪罗绮全程都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,说话一直冷冷淡淡的,若隐若无的夹杂着一点嘲笑,却把蒋世陈气个半死。蒋世陈哪里受过这种委屈,站起身来就又要争论。纪罗绮内心只感叹,这人实在是个蠢的,所以也没有说下去的欲望,随便挥了挥手,让人坐下。

    “你也别跟我吵,你有种就跟你家里吵,去跟我吵算是什么本事呢?你说对不对?我说的这些话,你迟早都要理清楚,理明白的,并不是你否认了这桩婚姻就不存在,也并不是你不愿意事情就能朝着你愿意的方向发展,大家都一样可怜你跟我的妹妹都是两个家里的牺牲品,既然都是牺牲品,你们两个都应应该一起想着怎么去逃出去,而不是互相为难。”

    蒋世陈没有再说话,尽管他心中并不认可这个观点。他从来是没有受过罪的,小时候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如今到了这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权贵如此之多,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。入赘到女方家来当上门女婿,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同意,自己却总觉得不可能。自己对于表妹的心理是放不下的,所以便把怨恨都施加到了自己的妻子身上,哪怕自己妻子的姐姐这样子说,他却仍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。

    纪罗绮没有再与他多费口舌,三两步走出门去,让丫头进来把地扫了,临走之前让蒋世陈好好思考清楚未来,在这个家里的日子要怎样过,要怎样去面对这个家里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