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舅爷听到这话咳嗽了几声,偏过头去瞧着姐姐保养得当,还仍然光滑,只带了一丝皱纹的皮肤,又看着姐姐头上的几缕白发,想来姐姐这些年在那样的大宅院中过的也并不是就那样子的顺心。只怕大宅院的斗争从来不是少数,可是姐姐没有退路。

    姐姐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支撑,姐姐也没有办法如同别人一样甩手就走,所以姐姐需要自己努力,努力在那家中换取一席之地。

    周舅爷想到这里,就不敢再想下去,偏过头去,任由自己的眼泪砸落。

    一时间,姐弟二人相对垂泪,谁也没说话,屋里的丫头也忍不住轻轻的拿出手帕子擦拭眼泪,屋里哭作一团。

    哭了一阵,还是周玉仪率先破涕为笑,拿出手帕把自己的眼泪又擦拭了一下,吸了吸鼻子,红着眼睛说道:“罢了罢了,咱们说这些做什么?事情都已经过去了,如今咱们也是没办法的事,我只帮着你把这次葬礼办好了,往后你好好珍重身子。大夫说了……”

    周玉仪说到这里,顿了顿,最终还是选择避重就轻。

    “大夫说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,只不过是这几次事情打击太大,所以才一时急火攻心,只要冬天过了春日里注意些保养也就没事了,往后病根子也不会落下什么,你尽管放心就是。”

    周舅爷自然知道姐姐这是哄他的话。往年来就觉得自己身子不大好,做事也总有些力不从心,后来也找过大夫来看,大夫也都是摇摇头,只说忧思成疾的过。前两个月的时候还身子不大舒服,叫大夫来看大夫,只说这病已经伤到了心血,心血早已就流干了,身子骨以后大概也不会好。如今想来,怕是也是那样,偏偏姐姐还要与自己说这些话。他不愿意让姐姐担心,于是也只是点点头。

    姐弟两人又聊了几句,问起明天周舅爷出不出去,周舅爷只是摇头。“我倒是有这个心,可实在是没那个力,就劳烦姐姐多多费心了。只是姐姐不必担心,连续几天的宴席过后,我定然要站在最前头的。那是我的女儿,无论如何葬礼,我一定会出席。说起来,说起来是我对不住我的两个女儿……”

    周舅爷说着,眼泪就又往下流,周玉仪看不得这样心酸的场面,也拿着手帕则偏过头去擦拭眼泪,嘴上还不忘宽慰着。

    “罢了,人各有命,儿孙自有儿孙福,当初你也是实在没了办法,要不然你如此疼爱那两个女儿,你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呢?”

    话说到这里,周玉仪原本想劝弟弟,好歹要续个弦,以后在家中有个人陪着自己也放心些。可是又瞧着弟弟这副样子,想着弟弟大概也不会再有续弦的想法了,于是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两人又聊了几句,周玉仪第二日还得早起布置一切应酬宾客,于是就告辞离去。

    等回到屋中,周玉仪自然又是一番默默垂泪,好歹珍珠与翡翠过来连番劝了,这才把人劝着睡下。

    上头的戏已经开了场,因为是葬礼,自然不能点些太热闹的戏,于是众人只挑自己喜欢的点来听了,底下自然还是说话聊天的占了多数。

    纪家人自然单独坐了一桌,免得跟其他家鱼龙混杂,可是也总免不了别家的过来敬酒。周玉仪对于过来敬酒的,都一一笑着应了,眼见着都是些眼熟的人,于是也不多说什么,只招呼了几句众人,打过招呼就各自离去仍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。

    底下的下人们不断进进出出的安排菜,管家站在门口瞧着下人们一个个的样子,心中对大姑太太也更多了几分赞赏。这些年来,管家是能够看到周家的兴衰的,眼见着家里头的姥爷为了周家的兴衰费尽了心思,可奈何实在不是这方面的材料,于是最后也只能越做越差。到最后莫要说是家族,就连自己都每况愈下,管家自然眼看着长大的也不忍心逼得太紧,只说这兴衰各有命。

    如今,瞧着大姑太太回来了,心中自然又多了几分惋惜。这样好的女儿就那样子嫁出去,若是大姑太太是个男儿身,但这般的果敢毅力又何尝不算是周家新的希望。只不过假设也就是假设,是因为永远不能成真,所以才要假设。

    一顿饭吃完,宾客们自然都各自离去,有些关系近的便又留在了这里,等着晚上的时候再开一顿宴席。周玉仪安排人把宾客们招待好了,又让人下去给纪家几位准备厢房。她自己则是转身到了库房那边,听着下人念礼单,又各自把李物分了类,把各家送来的东西记得清楚。

    周玉仪不去陪宾客,只是剩下的宾客大概也有个二三成,于是自然纪家人便要过去陪着聊天。

    姜阮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,因为自己是个姨娘,也插不上话,在那里站着也是尴尬,只是此刻离了席,也不知道该去哪里,若是此刻就回厢房休息,大概也是不大合适的。

    正犹豫着,纪罗绮就走了过来,瞧着对方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,也知道为的什么事,于是出言道:“小娘若是不想,不如去园子里头吧。我舅舅家的园子倒是尚且还没有拆,最近冬天开了腊梅花,虽说比不上咱们家里头的,可是也别有一番趣味。我自然是走不脱的,要陪着他们到那边去,小娘不如去帮我摘几只梅花回来,问起来也有个名头,小娘说好不好?”

    姜阮涟转过头来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,纪罗绮轻轻的笑了笑,让身边的北栀跟着对方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