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啊,草原。

    辽阔的草原。

    可惜她手上没有稿纸。

    蒙大拿州看起来与北欧无甚二样,只是一个是寂寥蓝静一个是干皱沉默,阿斯特丽德变成了强悍的小恶魔,父亲手下的牛仔们从逗弄心态,到马鞭抽过的畏惧,了解到这片土地的主人会是谁,然而他们永远都不会发自心底地看起一个十来岁的女孩。

    很快,他们就感到失去母亲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恶魔。

    阿斯特丽德的名声传过半个州时,老约瑟夫终于按捺不住把热衷打架的长女扔进了军校,哪怕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也在所不惜。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:“你早就失去了评论你母亲和你弟弟的权利,你是我的女儿,我的女儿。”

    去吧,去向草原,英雄们。

    过去的英雄们。

    从军校到军队,一切都顺理成章了,枪子比马鞭有效得多,阿斯特丽德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,也完成了日记里那句“该死的约瑟芬,要命的约瑟芬。”

    在授衔的一刻,她感觉到过去的自己,又死了。

    常言说人不会死第二次,但是阿斯特丽德成功做到了。

    她死了三次。

    她默默看着潜港磅礴的水下齿轮绞动着的的锁链,由反应堆提供的能源驱动着抬升通道,千万吨的海水从泄洪口涌进来,顷刻间淹没了干船坞,然后托起了那条幸运的护卫舰,隔离幕墙后的地勤们欢呼着抛着帽子,庆祝下一艘军舰浮上水面,尤其顺着隧道透进来的阳光,照耀着蜗居的废土人类,隐在升降台下惨白惨白的白星像是最后的祝福与诅咒,现于光又隐于光。

    在通向疗养院的海底隧道里,威廉姆斯中将从不会刻意关闭遮光幕,所以老人每一次都在海怪们注视下走向选定好的墓地。阿斯特丽德问过老人,为什么他不关闭,为什么他不感到恐惧。在几十毫米厚度的合金板后,是无数头宛如神话中的旧日支配者,坚韧如她,瞄上一眼都顿觉冷汗涔涔。

    “孩子,当你经过同一条路足够多次,路上出没的是郊狼或是野兔,都已经不重要了。”中将安之若素。“重要的是你始终知道终点。”

    风将吹散,绿色草原上,

    他们豪放的歌声,过去的歌声。

    是啊,知道终点,也是一种幸福。

    阿斯特丽德所定下的终点,驶来了。

    秘密会议室中再次人聚一堂,阿斯特丽德戴上眼镜,遮掩住她布满血丝的湖绿色眼睛,教鞭打在投影壁上的鲜红一点,沉声说道:“目标吃下了诱饵,我们间谍已暴露,消息已放出确认。高空无人机探测到在DY21运输队回程途中出现了人员调动,数量约在两千人,运输队预计进入伏击圈……”

    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时钟,阿斯特丽德淡淡道:“预计时间,明天夜间11点。”

    那是他们的同胞们奋战死去的时间,阿斯特丽德已然断下了那支懵懂无知的百人运输队的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