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涵微微点头,思绪翻转,并未言话。

    东临苍则一直将目光落在她面上,沉默片刻,突然又再度出声,“瑶儿如今且好生与我说,你对那百里堇年的兵符,可是有心偷取?”

    思涵目光越发而远,淡然低沉而道:“既是兵符能助大周之军安然入城,本宫,自然有窃取的打算。只不过这其中,许是仍还有东临公子帮忙之处,东临公子可莫要推辞。”

    东临苍再度戒备开来,只道:“我上有老下有小,此番帮到瑶儿这里,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呢,不可再为此事冒险了,是以……”

    “开弓岂有回头之箭。东临公子如今与本宫已为一条道上之人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是以,东临公子与其仍是举棋不定,还不如豪赌一番的帮我助我,兴许不久之后,这大英的万千江山,皆在你东临世家手里。如此,你东临苍便算是彻底的光宗耀祖。”

    不待他后话道出,思涵便已沉寂自若的出声打断,说着,面色微变,瞳中有微光滑动,随即唇瓣一启,故作自然的转了话题,“说来,往日在东陵,也仅是稍稍听闻大英之事,但却从不曾了解,而后来与蓝烨煜一道行军在途,却被大英皇帝差人几番劫杀,本宫倒是以为,大英的皇帝定是心狠手辣的阴烈之人,却不料今日一见,竟觉那大英皇帝竟如纯透偏偏的少年,人蓄无害,倒让本宫讶异。是以,东临公子不是与大英皇帝极为交好么,公子且说说,今日那大英皇帝表现出的所有纯然与怔愣,甚至对本宫露出的紧张与局促之色,可是都在表里不一的作假?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东临苍却并未立即言话。

    他面色也极为难得的再度变了几许,一道道无奈之色也在他瞳中缓缓的滑过。

    待得沉默半晌,他才叹息一声,慢腾腾的道:“今日瑶儿见得的百里堇年,的确是他常日之性,并无作假。”

    思涵眼角一挑。

    东临苍继续道:“大英皇族,真正心狠手辣的是大英太上皇,百里堇年的父皇。说来,百里堇年年少之时,倒着实是纯透少年,人蓄无害,便是逃出宫来游玩之际,只要见得街上有人欺市霸凌,定出手主持正义,便是去小摊小馆吃食,所给的银子,定也是常人的两倍。而我与百里堇年的相识,便也是在市井之中,甚至于,关系铁硬之际,我还曾在宫墙之外等他,待得他从宫墙翻身跳下,我便伸手去接他,不料足下不稳,两人痛呼倒地,因此也引来了精卫,双双被擒,那时,我与百里堇年皆被太上皇训斥,责罚板子,百里堇年担忧于我,便强行替我挨完了所有板子。”

    说着,勾唇朝思涵笑笑,平缓无波的嗓音越发幽远,“是以,有些事我虽不提,但也绝非如瑶儿想的那般不堪,就如,百里堇年不动我东临苍,其间虽有东临世家势力磅礴的缘由,也还有,年少时交情太过深厚,是以,人嘛,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念旧情的。而今日瑶儿见得的百里堇年,自然也是常日里的百里堇年,谈不上他故意在你面前呆然局促,那小子后来虽被太上皇肆意调教成了不择手段之人,但终归不曾如太上皇那般真正狠心。又或者,那小子的目光要与太上皇长远,甚至于,那小子历来不主张以暴制暴,而是主张以计服人。是以,那人的性子,自然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的,但温和之中,心眼与算计自然也多,想来,人面兽心,衣冠楚楚这几字,便也是极符合他目前之性,从而,旁人若非了解,若非警惕,自容易被他温柔局促的性子蛊惑甚至迷惑,从而,万般沉沦。”

    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,勾起的复杂之感也层层而深。

    “你与大英皇帝曾经终是关系铁硬过,而今乱世之中,你当真要背叛他?”

    待得沉默片刻,思涵才强行将他所有之言压在心底,而后独独问了这话。

    东临苍慢腾腾的再度将目光落在了她面上,面色幽远,只道: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,我东临世家也是要生存,要活命的呢。是以,即便往日关系铁硬,但人都是自私,自然要为自己考虑,我虽如此,他百里堇年,自也如此。东临世家本为树大招风,终有一日,会被他铲除,只是,我能确定一点便是,他绝不会要我性命,是以我如今提前为东临世家计策,待得蓝烨煜破城之后,无论如何,我也是要蓝烨煜放百里堇年一条生路。”

    说完,瞳孔微微一缩,“我如此念想,瑶儿日后,可会在蓝烨煜面前帮我?凭蓝烨煜那嫉恶如仇的性子,仇恨满贯,许是仅有我一人劝他放过百里堇年,许是不够。”

    思涵深眼凝他,低沉道:“当日东临公子曾用黑鹰传书于蓝烨煜,说愿蓝烨煜放大英皇帝一命,蓝烨煜心有恼怒,强硬抵触。是以,东临公子此念,本宫许是帮不到你。再者,我本与蓝烨煜一条心,他不喜不愿之事,本宫,自然不会去做。”

    “瑶儿何必将话说得这般决绝。你虽不愿做蓝烨煜不喜不愿之事,但劝他放过百里堇年也是在为他积德。他此生杀戮太多,煞气太重,如此之人,后半生定……”

    “东临公子!”思涵蓦地出声,嗓音陡然阴沉。

    东临苍顿时反应过来,噎了后话,随即凝思涵片刻,便抬手略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,勾唇一笑,缓道:“一时口快,瑶儿莫要往心里去。我方才之意,虽是想留百里堇年一命,但自然也是想为蓝烨煜好。”

    “此番局势严峻,胜负未分,东临公子此际说这些话无疑是太早了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