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怀宁心念流转间已然猜到,魏白必是又在修习邪功。他故意沉下脸,俊朗的面容显出几分阴霾:“小白呀,你这样可就不对了。”魏白见状,神色愈发慌乱。忽然他竟双膝一软,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来,颤声道:“怀宁哥,求你了,别说出去......”蔺怀宁心中暗笑,脸上却仍是一片犹豫之色。他深知此刻自己的态度至关重要,既要让魏白觉得他有可能保守秘密,又不能表现得太过轻易。魏白偷偷觑他脸色,见他似有松动,心中燃起一丝希望。他缓缓挪动身体,抱住蔺怀宁双腿,神情愈发恳求:“怀宁哥你也知道,我如今功力被废,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......”蔺怀宁沉默良久,仿若内心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斗争,而后才长叹一声:“罢了,我今日权且当作未曾看见。但你之后定要谨慎,切莫被他人察觉。”魏白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激,连忙说道:“大恩大德,魏白铭记于心。日后若有用我之处,怀宁哥尽管开口。”蔺怀宁笑而不语。魏白的禁闭有三个月,期间恰逢程衣及笄礼。他本以为自己赶不上了,但李存引念及程衣与他的情谊,特许他短暂下思过崖观礼。那日,隐月教上下张灯结彩,从清晨便开始忙碌起来。吉时一至,程衣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缎长裙,在侍女的陪伴下缓缓走进海天出月堂。她乌发如瀑,只用一根羊脂玉簪简单束起,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,更添几分娇俏。堂内,李存引端坐在主位之上,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。蔺怀宁坐在他旁边,教中弟子除了云夕婵被派往中原,其余人等皆在场,分列两侧,欢喜地看着程衣。程衣沿着红毯缓缓前行,每一步都沉稳优雅,直至站定在大堂中央。一名侍女手捧铜盆,盆中盛着清澈的泉水,另一名侍女手持丝巾,轻轻为程衣净手洁面,寓意洗净铅华,以全新的姿态迎接成人之礼。随后李存引起身,拿起一支精美的碧玉笄缓缓走向程衣。程衣微微屈膝,低下头,李存引为她挽起发髻,庄重地将碧玉笄插入其中,这象征着程衣从此告别少女时代,步入成年。他沉声道:“你如今既已及笄,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懵懂天真,行事莽撞。需明善恶,辨是非,切莫因一时之利而失却本心,亦不可因睚眦之怨而滥杀无辜。”程衣点头,恭敬地应了一声。李存引温柔地注视着她,又道:“小衣,我无需你在武林中建什么丰功伟绩,只盼你往后余生,平安喜乐,岁岁无忧,随心自在过活便好。”待程衣喝了醴酒、行过揖礼,周围弟子们便纷纷围拢上来。他们手中捧着各自精心准备的礼物,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,七嘴八舌地为她送上礼物和祝福。魏白默默站在人群最后,神情复杂,等大家散去后方才缓缓上前,将一把精巧的匕首递给程衣。匕首刚一出鞘便见寒光森然,显然锋利至极。手柄与鞘上都精心雕刻着她最喜欢的海棠花纹,那海棠花栩栩如生,仿佛随时都会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正是倾注了魏白数月的心血。他深深凝视着程衣,低声道:“阿橙,这是我为你打造的匕首,以后若是遇到危险,希望它能护你周全。”程衣眼眶微微泛红,轻轻拉起魏白的手:“阿白,思过崖一定很苦吧,我争取找机会向师父求情,让你早日下山。”两人执手相望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不过李存引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,毫不宽限,故而魏白在思过崖苦苦煎熬了整整三个月后,才得以重获自由。他整个人都变得沉稳内敛了许多,也甚少与朋友们嬉闹玩耍,而是天天往烟雨阁而去,活脱脱一副埋头苦学、立志进取的姿态。李存引看在眼中,心中自是颇为欣慰,暗自思忖魏白历经此番磨砺,终于大彻大悟,走上了正道。而蔺怀宁却知他只是在掩人耳目,有意避开众人视线,实则是为了能更加隐秘地修习邪功。他也有意为魏白遮掩,而魏白投桃报李,也不时与他分享在烟雨阁探听到的情报。有一日,魏白无意间说起:“怀宁哥,我今日在伍千叶的桌上瞥见了宁安剑派的情报。”蔺怀宁心中大惊,表面却仍不动声色,只淡淡回应道:“哦?宁安剑派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灭门了么,他查这个做什么。”魏白挠挠头,也不太明白:“好像是在查当年是否有幸存者。那伍千叶动作隐秘,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。”蔺怀宁心中愈发慌张,却强装镇定。他随意敷衍了魏白几句,便匆匆将其打发走了。待魏白离去后,蔺怀宁独自在山间踱步,心中暗自思忖,自己苦苦隐瞒的身份难道要暴露了吗?他苦思冥想,却始终想不出应对之策,这几日里整个人都惶恐不安,食不知味,夜不能寐。李存引却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,只因他自己也正为诸多事务忙得不可开交。不日前他收到罗秉忠的信件,说南疆又有新的军情。其西边的沙陀部,骑兵迅猛无比,常寻衅滋事;而西南的迦叶国,虽国小民寡,但擅长使毒与暗器,这些时日与沙陀部暗中勾结,妄图谋取利益;还有南楚上次受挫而归,虽表面与周朝重修旧好,却也在暗中观察局势,稍有风吹草动,便可能趁火打劫。南疆军队虽奋力镇守,然面对各方纷繁复杂势力,实难周全应对,故而局势愈发危急。他深知此事关乎南疆百姓的安宁与隐月教在南疆的根基,决策稍有失误便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。是以他思考良久,仍是举棋不定。蔺怀宁就见他去了一趟后山,也不知与那疯秀才说了什么,两人从晌午谈到月出,李存引回来时神情平静,似已有应对之策。他看向蔺怀宁,柔声说道:“我这几日又要下山,去南疆处理些事务,你可要同去?”蔺怀宁听闻此言,心中暗喜。他心忖这无疑是一个绝佳机会,可以趁李存引离去之际,暗中除掉伍千叶,以免自己身世暴露。于是他沉稳地回道:“如今云护法不在,我还是留在山上为好,万一山中出现些许变故,我也能够及时照看处理。”李存引微微点头,道:“也好。”蔺怀宁心中既定除伍千叶之计,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,待李存引一下山便有所行动。那日伍千叶正独自一人在房中处理教务,忽然“唰”的一声,一个纸团暗器一般破窗而入,稳稳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之上。伍千叶察觉动静,猛地推开窗户查看,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,唯有微风拂过枝叶发出的沙沙声。他满心疑惑,转身回去将纸团展开一看,只见那上面竟赫然写着魏白在后山藏匿了一些邪功秘籍之事,甚至还贴心地画出具体方位。伍千叶脸色一变,深知此事非同小可,同时也暗自思忖给他纸条之人的用意。但无论如何,他都清楚自己必须要亲自去看一看。由于事关重大,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他不想惊动别人,以免引发不必要的慌乱与猜忌,于是独自一人按纸条上的位置前往后山。他行至后山一处偏僻之地,正四处搜寻所谓邪功秘籍的踪迹时,忽然听见一声大叫:“秀才!”伍千叶听出这是蔺怀宁的声音,心中暗道不妙。只见本应被锁在山洞里的疯秀才竟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,眼神疯狂而凶狠,显然正处于疯癫状态。伍千叶大惊失色,本能地想要躲避,却因腿脚不便而难以逃离。他大声喝道:“纪文秀!你清醒一点!”然而那疯秀才被之前的几声“秀才”刺激得已然彻底疯狂,攻势极为猛烈,招招致命。伍千叶不会武功,瞬间被疯秀才打倒在地。疯秀才骑在他身上,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。伍千叶拼命挣扎,徒劳地掰着疯秀才的手,却无法挣脱。他脸色涨得通红,双眼渐渐凸出,眼见即将窒息而亡。蔺怀宁隐匿在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切,心中暗自得意。就在这时,几名弟子偶然经过附近,听到此处有异响,便走来看看。蔺怀宁暗叫不妙,他深知若被这几名弟子撞破,自己的阴谋必将败露,此前的精心布局都将付诸东流。心念电转间,他已想到应对之策。只见他从暗处闪出,装作匆忙赶来的样子,大声喝道:“纪文秀,休得伤人!”同时他假意施展招式攻向疯秀才,却故意避开要害,只是做做样子给那几名弟子看。那几名弟子见状,纷纷加入战团,试图一同制服疯秀才。蔺怀宁一边假意帮忙,一边偷偷观察着伍千叶的状况。伍千叶此时已进气少、出气多,意识也渐渐模糊,但仍在微弱地挣扎着。蔺怀宁心中焦急,他必须尽快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让伍千叶彻底闭嘴。于是他趁着混乱,暗中运起内力,轻轻一推,将一名弟子撞向疯秀才。疯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分散了注意力,手上的劲道也松了几分。蔺怀宁趁机一步上前,装作要拉开疯秀才,却在靠近的瞬间,悄无声息地将一股内力打在伍千叶的胸口。这一击用足了他十成内力,只见伍千叶的身体猛地一震,一口鲜血喷出,气息瞬间断绝。蔺怀宁惊慌失措地喊道:“伍护法!伍护法!”几名弟子看到伍千叶身亡,皆面露惊恐悲痛之色,不知所措。而正当此时,那疯秀才似乎有了些许清醒的迹象,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困惑,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。蔺怀宁见状,心中猛地一紧。他深知一旦疯秀才恢复理智,说出他是如何引导其过来行凶的真相,那他将万劫不复。他眼珠一转,满脸悲愤地高喊:“伍护法遭此毒手,我等岂能坐视!今日定要给护法报仇!”说罢,举起青琅剑便朝着疯秀才冲了过去。众弟子本就因伍千叶的死而群情激愤,听到蔺怀宁这一声高呼,顿时热血上头,纷纷举起武器,跟着蔺怀宁一同冲向疯秀才。疯秀才虽武艺超群,但面对众人的围攻,尤其是蔺怀宁现在功力大增,他又如何抵挡得住。他试图开口说话,却被蔺怀宁凌厉的攻势逼得自顾不暇,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喊。蔺怀宁瞅准时机,一剑刺向疯秀才的咽喉,同时大声喊道:“今日便要你为伍护法偿命!”只见剑刃瞬间没入疯秀才的脖颈,鲜血喷涌而出。疯秀才瞪大了眼睛,身体晃了几下,而后缓缓倒下。众人见疯秀才已死,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。蔺怀宁看着地上疯秀才的尸体,心中暗自庆幸,脸上却依旧装作悲痛万分的样子,说道:“此事太过突然,我等先将伍护法的遗体带回教中,再做定夺。还有,这疯秀才如何会在此处行凶,定要彻查清楚!”众弟子纷纷点头,他们丝毫没有怀疑到蔺怀宁身上,只当这是一场不幸的意外。而蔺怀宁背起伍千叶的尸首往回走去,悄悄从他身上摸出那个纸团,塞入自己怀中。